在左營的日子影響我很深很深,覺得那是我人生中最幸福的一段日子,
像公主一樣無憂無慮,備受疼愛,為所欲為。
我的童年經歷過很多事情,這些事情我只告訴過曾經我最親的那個人,
這些事情對我的人生觀跟價值觀有很深遠的影響,
所以到現在對任何人,我還是說不出口的,每說一次,只是重新溫習一次傷害.....
但是其中的這段過去,我覺得我可以坦然面對了,我想寫下來,想紀錄下來,
曾經是小孩的我,抓住一絲溫暖的陽光,這樣的一件事情。
在眷村的生活,我年紀實在太小,應該是3歲以前,真的沒有什麼印象了,但,
有些在眷村的照片,真的覺得很熟悉,像是...紅色的大門,兩家小孩講話的聲音,
我座過的那張藤椅,我的玩具,紗門......可能畢竟是生活過吧。
真的開始有印象,是在眷村搬遷到果峰街開始,
因為奶媽奶爸以及家裡的姊姊們對我呵護至極,讓我童年還有彩色的一面,
我對高雄的陽光,寬闊的道路,空氣的味道,龍虎塔的風景.......
20多年來都鮮明的印在腦裡,從未改變,就像我對台北的恨一樣,一樣未改變。
到高雄的原因,是當年爸媽工作繁忙,無法帶小孩,而當時阿姨嫁到左營眷村,
隔壁有一個專門在幫人家帶小孩的保母,所以我也就跟著阿姨到左營,
而這麼一去,我的人生就出現了第一個愛與恨的交織。
左營 果貿
也許,若當年我沒去,童年就只有恨而已,不會知道什麼是愛。
應該是到我可以上托兒所的年齡,我就回台北了,
但是對奶媽家給我的愛,我一直沒辦法割捨,
每年一到暑假,我就不斷打電話央求奶媽奶爸把我接到左營,
現在想起來,真的覺得很為難他們,真的很為難她們.......
我想當時,爸媽對我對高雄的愛也是一樣為難,我想到了今天,
我可以體諒他們的心痛,自己的女兒,跟親生父母這樣不親,
視別人的家為家,視別人的父母是自己未來想要孝順的對象,
他們絕對是後悔的,把我送到高雄,他們絕對是後悔的,
就在我小五的那一年,是我最後一次暑假回高雄......
那之後的事情,我一直無法忘記,那種對依屬感的依賴,對家人對被人疼愛的渴望,
那年八月份暑假尚未結束,父母一直不斷要我回台北,每隔幾天就打電話到奶媽家,
我一直不肯接電話,一直躲電話,逼的奶爸蕭爸爸一直說謊我出門不在家,讓他們也為難極了,
我就是不願意回台北,我恨死台北了,我恨死當時的家裡,那個造成我童年陰霾的人,
最後還是要回台北的,我帶著多少的不願,在一大早的清晨起來,
阿美姊姊是奶媽最小的女兒,跟我情同親姊妹,她幫我開了前一天買的髮束,
幫我綁好頭髮,然後站在房間外面的陽台目送我離開,
蕭爸爸牽著我,帶我去左營火車站,我不斷回頭看著果峰街8棟3樓,
一邊走一邊哭,那種不願意分開的心情,對一個小孩來說真的很難承受。
我似乎已隱隱約約感覺到,這是我最後一個在左營果貿的暑假。
回到了台北,開始了最痛苦最痛苦的最後一個暑假,
對家裡的恨,非常的激烈,於是我很不懂事的做了很不懂事的很多事,
回到台北的前幾天幾乎都不進食,只是因為不想吃台北的食物.
我的牙刷,我不願意用家裡買的,我硬是要姊姊從高雄寄了一支牙刷給我,
當時的幼稚和任性很單純,以為讓自己不接觸任何台北的東西,就能展現我對左營的愛,
對的起自己,但是就算是撐了10天過去,我還是在台北,我不能屬於高雄。
我在家,沒有任何的好心情,我每天至少打10通電話以上回高雄,
每天下午呆在家真的痛苦萬分,要跟那個邪惡的人在同一個空間,
每隔半小時,我偷偷摸摸,以極小的聲音躡手躡腳到客廳打電話回高雄,
那個夏天,午後的太陽,對我來說,台北是那樣悶熱沉重,
我知道長途電話非常昂貴,但是我就是忍不住,忍不住對左營家人的思念,
直到有一天我真的做得太過火,在1小時內撥了2.3通電話回我心中的家,
姊姊在電話那頭忍不住,再有耐心的人也忍不住,她也哭了.......
我記得她哭著對我說,我這樣讓奶媽家裡很為難,我的行為讓台北家裡對她們蕭家很不諒解,
她們也很愛我,但是這樣真的讓她們很為難,而且我這樣一直打電話,對她們也是一種困擾,
後來我就只好忍住自己的情緒,慢慢的從一天7.8通電話改成一天2.3通電話...一天一通....
但是,紙包不住火,恐怖的電話費的產生,讓我嚐盡了苦頭,
有一天,爸爸去申請了家裡電話費的明細,高額的費用,全是我打電話回高雄的證據,
每天多少通,好幾千塊的電話費,讓我被罵的狗血淋頭,被打的全身是傷,
妳姓許還是姓蕭? 妳長大是要孝順她們是不是? 妳以為別人為什麼要對你這麼好?
你在搞什麼東西?...太不像話了....妳怎麼會這樣........
爸爸..凶狠的眼光..暴跳如雷,抽在身的鞭子,踹在我身上那幾腳,讓我淚水流的沒有盡頭,
不停的發抖,縮在牆腳,心裡痛的不得了,多想下輩子就生在蕭家。
當時,真的不能理解,我到底是做錯什麼?
老天為什麼要讓我這麼早知道什麼是愛,什麼又是恨?
什麼是害怕,什麼是好像掉到很黑的深淵,睜開眼什麼都看不到,而當時,我10歲。
我想,當時對爸媽來說,她們應該也是心痛.頭痛到不行...
為什麼自己親生的女兒會有這種情緒,為什麼這麼愛高雄的外人的家?...
或許他們也曾經默默的流過不少眼淚。
當然,而正因我被視為偏差的行徑,我再也去不了高雄,
後來在我們家,絕對不會再出現左營.奶媽.蕭家...這樣的字眼.....
曾經,阿姨說過: [許嘉玲,在高雄市像是公主;在台北是雜某甘那]
後來的我,只能瘋狂的寫信給姊姊,把所有思念都化成文字,寄出去。
還有不斷的反覆著在腦裡倒帶著那個畫面,那個聲音....
奶媽看著我,用溫柔的口吻對我說:[要好好唸書.要好好保重自己.]這個畫面...
童年的我,整體而言是很不開心的,
唯有...唯有...我在左營的一小段童年...幸福快樂無比...
而對當年的我來說,幸福的氣息,是左營的氣息,是在走進軍公教福利社就可以聞到的肥皂味,
幸福的氣息,是左營的氣息,沒去過的人很難懂,是火車進站前,車廂內就可以聞到的石油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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